【四季散語】任中恒︱黃昏的恍悟（父親節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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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后，五六個老太太聚集在小區的涼亭里乘涼。老姐幾個剛剛認識，不過，這幾位大都是知識女性，不是教師就是干部退休，都七十多歲了，穿著打扮還是那么時尚。

年屆75歲的劉老太太，是一位政府機要秘書退休，眼前她驀然看到排水管上有幾個字，很戳眼球：“最難消遣是黃昏”，本來消磨時光的她，不知被啥觸動了神經，立馬低頭無語，哀聲嘆氣，眼角濕潤了，久久的看著那一行字，自己恍若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一旁的高老太太，曾是一為地方出色的詩人，后來因當了中學校長，忙于官場，就很少寫詩了。她見身旁劉老太太對著一行字情緒起了波動，也瞧了一眼那個字跡。略加思索，就對大家說：“那是出自清代詩人許瑤光的《君子于役》，里面的一句話，意思就是一個等待服役丈夫歸來的妻子，黃昏時分看到雞上架，牛羊入欄歸圈時，就想到遠方的丈夫，一個個落日之后，無休止的黑夜，面對這樣的難捱時光，這樣的黃昏時分，切實讓離人人感到難過，不過劉大姐你都進入耄耋之年，老伴早已撒手人寰，你咋還有那么多的牽掛呢，老了，不要見花落淚，見月生情，控制一點自己的情緒，才會有利健康！”。

“高老師，看你有多好啊，有個女兒和外孫在身邊，老伴雖沒了，活著也有奔頭是吧，要不是那年計劃生育，你我咋也應該有兩個孩子，不過你有個閨女在身邊也是一種幸福啊，不像我，結婚晚，五十歲喪夫，六十歲喪子，兒媳帶孫子改嫁到海南，只剩我一個孤獨的老太太，孫子如果在我這，今年應該也參加高考了?！眲⒗咸f完，眼睛望著遠方，眼角滴出了淚水。

“二位老師，您倆可千萬別別難過，著名作家錢鐘書曾讀過這句詩，后來他說；“蓋死生別離，傷逝還遠，皆于黃昏時分。觸緒紛來，所謂最難消遣也。其實錢鐘書認為黃昏時分最難消遣，是有親身體驗的，他活到88歲才死，肯定經過一次又一次，那離去的黃昏和故人。世間老人，所有的懷遠，離別，多在日落時刻涌入心頭，我們老了，何曾不是對此時感同身受呢？”這聲音是高老師身后那位是從原國有服裝廠設計師退休的趙阿姨聲音，很顯然她對這首詩了解得更全面。

高老師接下趙阿姨的話說：“孩子她趙姨，時間流逝對我們這些還有幾度夕陽紅的人來說，心中總有那么一點點不甘，在這分分秒秒的流光里，我們想沒想，我們這一亭老人，為什么都是老寡女，都是只有一個兒女的老媼，孩子沒了或在遠方，男人早早夕陽西下？真是“最難消遣是黃昏，”其實大家也不必悲哀，我走過許多小區，各個小區大體都是一群群老太太在唱主角，我們小區絕非例外?！?/p>

坐在凳子上的劉大姑是醫學院講師退休，七十剛出頭，一說話就向機關槍，她以一個分析理論家的角色說：“我們對老媼膨脹的苗頭早已發現，這種社會現象，應該怎么去判斷？在我看來，實施了40年的計劃生育，是引發的老齡化問題的主要問題，老齡化不僅是一種表象，其實是一種貫性的傾向造成鏈條式的次生性災害，它更深層次、連續性地、隱藏于生育家庭的方方面面。這些次生性、延續性的民生問題，對孕育下一代的傷害是持續存在的。在今天人口價值得到肯定、國家正在鼓勵生育的政策取向背景下，如果要以人民為中心，育生就必須立即放開，也必須順其自然。但，對矯枉過正的修復，也需要幾十年的功夫。”

趙阿姨接著說：“哎呀！劉大姑，你只是說了計劃生育造成孩子少的社會現象，沒有對孤寡老媼現象成因說清楚！”

旁邊一個進城陪讀的張大嫂大聲說：“你們可行了吧，你們家老爺們兒的壽短，就與你們的做派有關，一個在家庭里高高在上，一個低人一頭，看著老婆眼色行事的老公，長期在強勢面前唯唯諾諾，時間長了也有一個持續性的人格傷害，這也是次生性災害，這樣的男人壽命長了，才是一種意外。平時，你們，吟花誦月，只顧自己，一切瑣事交給老公去辦，死了才知對不起他，晚了！自己到老了，才想起自己黃昏難度，你們休休好吧，早知此時難受，何必當初呢！”

劉老太太、高老師、趙阿姨、劉大姑聽了張大嫂的話，對張大嫂的語言切實難于接受，片刻之后，雖感刺耳，視乎有點對。劉老太太她們羞澀地走出了涼亭，聽著排水管里汩汩流水，孤寂中想到自己年輕時的霸道，那管道里儼然是故人唯唯諾諾的憋屈聲音。